近日,路透社一则关于“美国政府效率部(Department of Government Efficiency,简称DOGE)提前8个月解散”的报道在全球引发震动。尽管美国人事管理局局长斯科特·库珀紧急出面否认,称DOGE“工作准则已被制度化”,其官方账号更直接斥责该报道为“假新闻”,并强调部门仍在运作、近期还“终止了78份浪费性合同”,但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曾被寄予厚望、意图以“硅谷方法改造华盛顿”的激进改革实验,已然步履蹒跚,濒临终结。
从高调登场到黯然失色:DOGE的兴衰轨迹
DOGE诞生于2024年,由时任总统特朗普推动设立,旨在通过技术驱动和流程再造,大幅削减联邦政府浪费性支出。其雄心勃勃的目标是:在两年内节省2万亿美元。然而,截至2025年5月,DOGE仅宣称完成约1600亿美元的“节省”,不足原定目标的十分之一。更讽刺的是,耶鲁大学预算实验室的数据显示,同期美国政府整体支出速度反而比前两年更快——一边高喊“砍浪费”,一边财政闸门大开。
组织层面亦显颓势:今年5月底,DOGE灵魂人物埃隆·马斯克宣布辞职,并与特朗普因《“大而美”法案》公开决裂;夏季起,员工陆续撤离位于华盛顿的总部;部门虽未正式解散,却已失去集中领导与战略方向。无论是否“法定解散”,其功能性瓦解已是不争事实。

改革为何失败?三重结构性困境
第一,宪政制衡异化为“否决政治”。
DOGE自成立之初便遭遇制度性围堵。14个州的总检察长联合起诉,指控其违反《联邦咨询委员会法案》与《行政程序法》,质疑其绕过国会监督、缺乏透明度。与此同时,特朗普政府以“总统通信保密特权”为由,拒绝向公众披露DOGE内部文件,进一步激化司法对抗。这种三权之间的拉锯战,使任何实质性改革都陷入程序泥潭。更深层的问题在于,美国庞大的官僚体系早已与军工复合体、福利承包商等利益集团深度绑定。例如,国防采购流程之所以难以精简,正是因为其牵涉数百个国会选区的就业与经济利益——改革一旦触及核心,便寸步难行。
第二,党派极化吞噬政策中立性。
DOGE本应是一个技术官僚主导的效率机构,却迅速沦为共和党的意识形态武器。其一系列行动——裁撤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终止多元化、公平与包容(DEI)项目合同、冻结哈佛大学联邦拨款——无不精准打击民主党长期支持的政策领域。这使其“效率改革”的外衣下,暴露出鲜明的政治清算色彩。民主党则以系统性法律诉讼予以反击,将DOGE拖入无休止的司法缠斗。于是,一场本可超越党派的技术革新,彻底沦为两党恶斗的新战场。
第三,联盟基础脆弱,商业与政治利益根本错位。
DOGE的崩塌,最直接的导火索来自其核心推手马斯克与特朗普的决裂。《“大而美”法案》取消新能源汽车税收抵免,却保留对传统油气行业的巨额补贴,此举可能令特斯拉每年损失高达12亿美元。对马斯克而言,这不仅是政策分歧,更是对其商业帝国的直接伤害。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改革伙伴,而是政治棋局中的临时工具。当商业理性撞上政治算计,这场“科技精英+民粹强人”的联盟注定短命。
幻灭背后的体制困局
DOGE的悲剧,远不止一个部门的失败,而是对美国政治体制深层病症的一次集中暴露。在一个三权分立已演变为相互否决、政策辩论让位于身份攻讦、公共利益屈从于游说集团的系统中,任何试图“打破常规”的改革都难逃被工具化、边缘化乃至妖魔化的命运。
所谓“用硅谷方法改造华盛顿”,本质上是一种天真的技术乌托邦幻想。它低估了政治的复杂性,高估了效率逻辑在利益博弈中的权重。当改革者试图绕过民主程序、以“效率”之名推行激进变革时,反而触发了体制最本能的防御机制——司法审查、舆论反弹、地方抵制、政党反扑。
一场注定失败的表演?
如今,DOGE或许仍在名义上“运作”,但其精神内核已然消散。它留下的不是节省的万亿资金,而是一地鸡毛的政治残局和一个深刻的警示:在缺乏广泛共识与制度协同的前提下,再炫目的技术方案也无法治愈一个分裂的政体。
DOGE的幻灭,不仅宣告了一场改革实验的终结,更揭示了一个残酷现实——在当代美国,真正的“政府效率”障碍,从来不在流程或技术,而在政治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