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天关税战引发市场连锁反应，美国“股债汇三杀”频现，美元信用危机下资本涌入中国资产与黄金，全球货币体系震荡加剧

文｜《财经》记者 康恺 黄慧玲 唐郡

编辑｜ 张威 杨秀红 袁满

40天后，中美关税战峰回路转，中国资产重受青睐，但世界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

在大洋彼岸，美国市场于当地时间5月21日又遇“股债汇三杀”。当日，美国三大股指均创一个月来最大跌幅，30年期美债收益率突破5%，美元指数跌破100。

“股债汇”资产具有内生的对冲性，“三杀”的情景实属罕见。但在关税战爆发后，美国市场已有五个交易日上演这一场景。

“美元的走势令全球感到意外，美元资产的吸引力遭到了市场质疑，投资者正考虑分散资产配置。”瑞银首席中国经济学家汪涛表示。

这背后直指美元信用危机。在美元资产大幅波动背后，一场变革正悄然发生。

“美债市场的波动以及美元疲软表明，特朗普引发的最初的贸易冲突可能会演变成一场更危险的‘资本冲突’，这或动摇美元的全球霸权。”神州数码信息服务集团联席董事长、中国银行原副行长王永利在接受《财经》采访时表示。

危机背后，投资者正寻找“避风港”，中国资产无疑是一个重要选项。

截至5月22日，A股、港股的重要股指几乎均达到或超过4月2日点位。在岸、离岸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较4月低点上涨2%和3%。与此同时，10年期中国债券收益率上行至1.72%。债券价格与收益率呈反向波动。

拉长时间来看，5月12日是市场行情变化的关键节点。当日，中美发布《中美日内瓦经贸会谈联合声明》。两国大幅降低关税水平，保留剩余10%的关税。

超出预期的协议让市场再度狂欢。5月12日下午3点开始，恒生科技指数快速拉升，最终收涨5.16%。当日上证指数亦收涨0.82%，报3369.24点。在岸、离岸人民币兑美元汇率早盘均高开逾200点，最终收报7.2023、7.1982。

4月末，市场便已憧憬这一共识的达成，这使得资金纷纷做多中国市场。国家外汇管理局（下称“外汇局”）的数据显示，4月下旬外资投资境内股票转为净买入。截至4月，境外机构已连续三个月增持境内债券。

除了中国资产，焦虑中的投资者亦在寻找新的资金去处。作为获取安全感的古老信仰，黄金正被人们重拾。

在关税战的助推下，国际金价曾于4月登上3500美元/盎司的历史巅峰。不过，在利好消息不断传来后，作为避险资产的黄金便立即跳水。目前，国际金价在3300美元/盎司附近上下震荡。

黄金受市场热捧，同样是美元危机的镜像。香港大学亚洲全球研究院高级研究员、香港证监会前主席沈联涛此前在《财经》杂志刊发的署名文章中提到，国际金价升至历史高点，显示出一种根本的“去美元化”趋势——不是转向其他法币，而是转向黄金。特朗普试图靠关税重设国际体系，却无意中把国际体系推回了黄金本位制的方向。

美元危机的焦虑不断在市场中蔓延。在此背后，全球贸易与货币体系正开始重构。过去几十年来，美国通过贸易逆差输出美元，其他国家将美元资产以美债等形式投回美国，但关税改变了这一逻辑起点，近期美国的债务问题又加剧了市场对美债安全性的质疑。

在汪涛看来，各国贸易壁垒不断增加，这不仅改变了国际经济的规则，更改变了其秩序。“全球正偏离以美国为主导的贸易体系。”

这一论断与大洋彼岸的声音交相呼应。就在一个多月前，桥水基金创始人达利欧（Ray Dalio）便已警告称：“我们正经历一次一生仅见的全球货币、政治和地缘政治秩序的系统性崩溃。”

在不断变化的世界中，资本正寻找安全的去处，资本背后的人们同样在寻找未来的方向。在2025清华五道口全球金融论坛上，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宾塞（Michael Spence）更是直言，新兴市场国家经济已经成长，有可能组合形成一个剔除美国的全球经贸体系。美国引发的关税战，不会破坏中国推进多边贸易的进程。

从稳住国内经济的角度来看，汪涛认为，虽然中国经济正遭受外部压力，但中长期看，这或是其结构性转型的契机，即经济增长动能将由出口、投资转向由消费拉动。此外，技术进步与对外开放亦有望提振中国经济前景。

短期来看，宏观政策的出台有望对冲外部风险。5月20日，中国人民银行（下称“中国央行”）年内首次下调LPR（贷款市场报价利率）。就在5月7日，中国央行、中国金融监管总局、中国证监会围绕稳定市场发布了多项增量政策，包括全面降准降息、以创新工具支持科创和消费领域、推动增量资金入市等。

在不确定性的当下，全球资本仍看好中国资产与黄金后市。德意志银行预测，2025年，中国股票市场将迎来深刻的重估，A股和港股都有望超过此前的历史高点。高盛预测，2025年底，国际金价或达3700美元/盎司。

各大机构的预测正勾勒着资金的流向：金融风暴下，何处可觅避风港。

股市回升：定价回归基本面

在中美关税战中经历了跌宕起伏的全球股市，正在逐渐收复失地，大部分股指已回到4月2日特朗普发起关税战之前的水平。

截至5月22日，A股、港股、美股市场的重要股指几乎均达到或超过4月2日的点位。

尤其在5月12日中美发布日内瓦经贸会谈联合声明，双方大幅下调关税后，A股、港股市场均出现明显反弹。当日下午3点开始，香港交易所电子屏上的滚动数字令人振奋——恒生科技指数快速拉升，最终收涨5.16%，恒生指数则上涨2.98%。当日上证指数亦收涨0.82%，报3369.24点。上述指数在当日均超越4月2日的收盘点位。

这与一个多月前的全球“黑色星期一”形成鲜明对比：4月7日，上证指数单日大跌7.34%，失守3200点。创业板、北证50跌幅达到10%左右。港股方面，恒生指数下跌13.2%，创下自1997年10月28日以来的单日跌幅纪录。恒生科技指数更是下跌17.2%，市场恐慌情绪空前弥漫。

这场剧烈震荡的导火索源自4月2日特朗普签署的“对等关税”行政令。该消息迅速在全球股票市场中引发巨大反应，4月3日起美股全线下挫。仅仅三个交易日，道琼斯工业指数、纳斯达克指数、标普500指数累计跌幅均超10%。

实施“对等关税”后，美国对华加征关税从34%增至84%，后续又增至145%，叠加此前的关税，部分商品关税达到245%。

中国股市的第一关键转折点源自4月4日中国发布“对等关税”反制措施。彼时，中国成为全球首个反制美“对等关税”的国家。

4月7日午后，“国家队”主力中央汇金率先表态增持ETF（交易型开放式指数基金）。次日，中央汇金首次提出类“平准基金”定位，并表示“该出手时果断出手”；央行隔空响应中央汇金表态，予以充分的再贷款支持；从国务院国资委到地方国资委、战略性行业集团集体发声，短短两日之内，超过300家上市公司宣布增持回购。这一系列组合拳迅速稳定了市场信心。

第二个关键时点在5月7日。当日清晨6点，中国外交部传来消息，中美进入谈判阶段。当天上午9点，中国央行、金融监管总局、证监会举行发布会，三方围绕稳定市场预期推出一揽子金融政策，包括降准降息、设立5000亿元服务消费与养老再贷款、降低个人住房公积金贷款利率0.25个百分点等。

第三个关键时点则发生在5月12日。当日中美发布日内瓦经贸会谈联合声明，大幅降低双边关税水平。至此，围绕关税的市场震荡告一段落。

“关税和谈为市场提供缓冲期，相关行业公司预期也得到修复，从而驱动股指反弹。”财通基金首席策略分析师王磊对《财经》表示。

伴随着关税降级，海外投资者对中国市场关注度亦迅速回升。据摩根士丹利观察，此前由于中美之间的关税对抗，资金在4月2日后流出中国。但在4月中旬，随着全球被动资金的流入，这种情况迅速逆转。与此同时，主动型资金流出明显放缓。

高盛在5月15日的研究报告中把MSCI中国指数和沪深300指数的12个月目标分别上调至84点和4600点，意味着这两大指数分别有11%和17%的潜在上涨空间。

从4月7日的“黑色星期一”到V型反转，市场的剧烈波动背后，是全球贸易格局重构与中国经济转型的深度博弈，亦是全球资金重新寻找“安全资产”的过程。在90天休战期的关键窗口，中国股市将如何演绎？

5月12日中美联合声明发布后，市场普遍给出“超预期”的评价。

“这再次证明了中国制造在全球分工中的内生位置很难被外部因素持久打破，国内制造业的全球优势已经较2018年更大。”广发证券首席经济学家郭磊分析。

郭磊认为，中美经贸会谈的进展将有利于经济基本面：一是中国对美出口面临的约束显著降低，出口下行风险缓和。海外进口商会尽可能利用确定性的时间窗口，短期内出口弹性不排除还会进一步放大；二是美国经济和全球经济被关税拖向衰退的风险也相应下降，从而有利于外需和外部金融环境的稳定。

“从贸易实际情况来看，美国对中国的关税水平依然偏高。”平安基金分析，除本轮保留的10%关税，加上2018年实施的20%加征措施，以及今年2月和3月新增的20%关税，目前美国对中国商品的名义关税税率仍高达50%。

中美经贸会谈进展调整了市场的基本面预期，将极端情形排除在外，理论上对权益资产形成利好。行至当下，多家机构判断，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国际资本去美元化、地缘风险扰动、关税冲击下国内经济韧性基本得到了较为充分的定价。

“一致预期充分计价后，市场定价的焦点逐步回归到基本面，国内工业生产和出口的修复强度和持续性引发关注。”国泰基金分析。

一位基金经理坦言，虽然目前出口表现还不错，但仍担心房地产的压力可能越来越大。

“下一程，中国资产重估应是真正的‘基本面重估’——即市场真正看到走出收缩、企业盈利修复、名义增速改善等种种信号，或许最晚待到房地产见底转型完成后就会显现。”国金证券首席经济学家宋雪涛向《财经》表示。

在关税战带来的不确定环境下，投资者对人工智能等新兴领域的关注度持续升温。嘉实基金的基金经理陈俊杰告诉《财经》，参考美股科技巨头的轮动路径，从底层算力、云服务到终端应用的产业链条逐渐清晰。AI（人工智能）产业有望在全球范围重塑科技投资的价值链条。

汇市反转：人民币升破7.2

中美贸易战峰回路转，人民币汇率也逆势反转。5月26日11时左右，随着美元指数跌破98.7602的低位，离岸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升至7.1660的高位。截至目前，美元已跌至2023年以来新低。

5月23日，在岸、离岸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分别报7.1858、7.1806。在“对等关税”宣布伊始，其价格分别为7.3031、7.3478。40天后，在岸、离岸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分别上升1.6%、2.3%。

市场反转的重要节点在5月12日。在中美发布《中美日内瓦经贸会谈联合声明》后，在岸、离岸人民币兑美元汇率早盘高开逾200点，当日收报7.2023、7.1982。

4月末，汇率市场已憧憬这一共识的达成。随着升值力量不断积蓄，离岸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于5月5日升破7.20关口，为2024年11月以来首次。当日，离岸人民币兑美元汇率日内涨超100点，最高升至7.1892。

澳新银行资深中国策略师邢兆鹏对《财经》表示，在两次贸易战中，关税政策与贸易谈判均牵动着汇率市场的神经。货物贸易一直是人民币汇率市场的“压舱石”，货物贸易顺差是人民币汇率市场资金流入的重要来源。关税冲突影响中国出口商品价格竞争力，这对中国对美出口的货物顺差带来冲击。

与2018年关税战不同，“对等关税”并未如市场预期般带动美元指数走强，反而令市场担忧美国经济、通胀表现，乃至于对美元资产的信任产生动摇。这使交易员们做空美元，纷纷将资金撤出美国资产，这在外部推升了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走势。

4月，美元指数创下2022年以来最差月度表现。2025年迄今，美元指数下跌逾6%，这是该指数20年来的最差开局。

美元看跌观点的最新支撑来自美国财政立场。近日，美国众议院以微弱优势通过一项大规模税收与支出法案。穆迪近期下调了美国的Aaa信用评级，理由是过去十年美国政府债务和利息支付增加。

不仅如此，市场对美元走势比任何时候都要悲观。衡量期权市场上买入与卖出美元成本之差的指标显示，当前看跌美元期权比看涨期权更受欢迎。

“美元的走势令全球感到意外，美元资产的吸引力遭到了市场质疑，投资者正考虑分散资产配置。”汪涛于5月21日的一场会议上说道。

在人民币汇率市场，除贸易商、金融机构，监管亦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为防止人民币汇率超调，监管一般会采取逆周期调节的手段，“中间价”是重要工具。

4月，人民币中间价贬值幅度达0.3%，为2024年11月后最大的单月贬值幅度。根据相关规定，在岸人民币汇率仅可在中间价上下2%的区间内波动。

在中金公司看来，人民币中间价走贬，直接释放了人民币汇率的贬值空间。采用此举，是因为近期美元指数走弱，这支撑了人民币汇率，监管稳汇率政策力度得以整体保持克制。

邢兆鹏认为，2018年至今，资本项目对人民币汇率的影响日趋扩大。目前，监管更倾向于稳定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因为海外资产多以美元计价，如此可以稳定跨境资本流动，防止资本外流。

外汇局数据显示，4月下旬外资投资境内股票转为净买入。4月，外资净增持境内债券109亿美元。

由于离岸市场不受中间价限制，这使得在“对等关税”宣布初期，离岸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大幅贬值。北京时间4月9日4时左右，离岸人民币兑美元一度跌至7.4290，创历史新低。

“相对于以实需盘为主的在岸市场，对冲基金等金融机构是离岸市场上主要的空头力量。在此期间，港交所和新交所人民币净空头的力量均高于净多头。”邢兆鹏说道。

此轮人民币汇率反转与亚太货币同步。5月初，马来西亚林吉特兑美元汇率涨至2024年10月以来新高，韩元和泰铢兑美元汇率均上涨超1%。

同样走强的还有港元。5月初，港元逼近1美元兑7.75-7.85港元的交易区间强方。为捍卫联系汇率制度，香港金融管理局曾单日卖出约465.39亿港元，其规模创历史最高纪录。

在邢兆鹏看来，除美元走弱因素，港元走强还有两大原因：其一，套息交易。当港元融资成本明显低于美元时，交易员往往会借入港元，将其兑换成收益更高的美元。其二，2025年以来，香港IPO（首次公开募股）市场活跃，叠加港股分红购汇提前，这催生了资本市场对港元的需求。

5月20日，隔夜香港银行间同业拆息（Hibor）跌至0.027%的历史低点。2025年一季度，香港录得15只新股上市集资182亿港元。截至4月30日，中资港股今年计划于二季度进行的分红总金额达361亿美元，为同期最高。

展望后市，中金公司预测，人民币兑美元汇率或在7.18-7.25区间震荡。高盛则称，中国出口部门表现强劲，叠加人民币汇率被低估，未来三个月人民币汇率有望在7.20附近徘徊，未来12个月则升至7以上。

摩根大通中国首席经济学家兼大中华区经济研究主管朱海斌称，美元会继续走弱。在此背景下，未来6个-12个月，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将走强。“2024年，中国的贸易顺差接近1万亿美元，但外储波动并不大，这说明很多出口商选择将美元留在手里。他们将怎样调整头寸，将影响人民币汇率走势。”他说。

对于贸易商如何应对不断波动的汇率走势，星展银行环球金融市场部中国区销售主管盛雷认为，这就需要企业根据自身状况尽快采用合适的套保方案。“最简单的就是一对一的锁定单笔外贸业务的远期汇率。或者企业可以每个月通过远期交易，锁定外贸业务带来的外汇收支的轧差数的汇率，这可以平滑汇率波动带来的整体影响。”他对《财经》表示。

债市回调：长债收益率超1.7%

与风险资产不同，中美达成重要共识，令债市大幅回调。

5月12日，新华社报道中美经贸高层会谈达成重要共识，并于当日下午发布《联合声明》全文。

市场避险情绪降温，市场资金由债入股。截至当日收盘，国债期货全线下跌，30年期主力合约收跌1.31%。各期限国债收益率集体上行（对应债券价格下跌），其中10年期、30年期国债收益率分别上行超5个和7个基点至1.69%和1.91%，逼近4月初“对等关税”出台前水平。

“一夜回到原点。”市场人士感叹道。

截至5月21日，10年期国债收益率进一步上行至1.71%，较低点反弹近10个基点。

4月2日，特朗普政府“对等关税”政策出炉，市场风险偏好快速下降，大量资金涌入债市避险，推动债市快速反弹。4月2日-7日，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下行了16个基点至1.63%，触及七周新低。

多位分析人士对《财经》表示，年初以来，中国市场股债资金跷跷板效应显著。“对等关税”前后，股债形势一再反转，也是延续这一逻辑。

5月7日，中国央行领衔三大金融管理部门稳市场稳预期，推出包括全面降准降息在内的一揽子增量金融政策。据中信建投首席政策分析师胡玉玮测算，仅央行增量政策将为实体经济带来约2.5万亿元的增量资金。

“一揽子金融政策的力度超出市场预期。”一位权威人士表示，利率水平已处于历史低位，中国央行也多次表态，通过强化利率政策的执行和监督，降低银行负债成本，能进一步拓宽降息空间，在前期一系列利率工作成效的支撑下，此次降息在调降所有结构性货币政策工具利率的同时，又再次下调政策利率至1.4%的低位，体现了货币政策稳经济的决心。

5月12日以来，股债形势反转，中国央行亦一改此前慷慨，在公开市场净回笼资金。

据长江证券固收首席分析师赵增辉测算，5月12日-16日，央行逆回购投放4860亿元、回笼8361亿元，中期借贷便利（MLF）到期1250亿元，合计实现净回笼4751亿元。

5月15日，中国央行降准生效，释放长期资金约1万亿元。当日，隔夜、7天资金价格小幅上行，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上行至1.68%附近。次日，资金价格继续上行。

“降准生效后未能出现资金面的边际转宽，让市场对后续资金利率的看法较为谨慎。”中信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明明表示，在降准落地后，资金利率反而进一步上行，市场担忧央行态度变化，情绪较为脆弱，收益率继续抬升。

“当周资金利率出现大幅波动，背后或源于市场对未来资金面的分歧。”华西证券首席经济学家刘郁认为，投资者普遍担忧，资金利率中枢是否已经见底，后续是否会像一季度一样趋紧，或是资金面是否还有宽松空间。

在刘郁看来，资金面重回一季度紧张态势的可能性不大。“目前，中美贸易摩擦还存在变数，尽管5月中旬，中美关税谈判得到实质性进展，但关税压力仅部分缓解。内需上，不同于一季度信贷开门红，4月金融数据反映内需修复进度整体缓慢，或仍需要货币政策予以支持。”

5月22日下午，中国央行公告称，为保持银行体系流动性充裕，5月23日，将以固定数量、利率招标、多重价位中标方式开展5000亿元MLF操作。由此，中国央行5月实现净投放MLF达3750亿元，为连续第三个月加量续作。

“5月降准后，MLF继续大额加量续作，显示数量型政策工具在持续发力。”东方金诚首席宏观分析师王青表示，综合当月降准及中国央行各类中期流动性管理工具操作，5月中长期流动性将处于大额净投放状态。

摩根士丹利中国首席经济学家邢自强近日预计，中国央行将进一步降息15个-20个基点，降准50个基点，以支持2025年三季度经济增长。

亦有分析人士判断，债市机会有限。

“过去两年‘房价大跌、股市大跌—财富缩水—消费降级’的经济负循环告一段落，今年中国经济内在企稳，消费稳步复苏，地产缓慢企稳，股市逐渐上涨，社会预期明显改善，出口韧性突出。”华源证券固收首席分析师廖志明称，“预计未来两年纯债投资没有趋势性机会。倘若关税进一步下降至年初水平，超长利率债可能有20BP（基点）级别的调整。”

“关税大降后经济预期明显改善，维稳银行净息差的优先级可能提升，商业银行债券投资正面临深刻的收益倒挂问题，央行有必要由短及长推动长债收益率适度上行。”廖志明建议，在10年期国债收益率1.8%、30年期国债收益率2.1%左右再考虑配置。

黄金震荡：金价重返3300美元

在金融市场，美元和黄金同属避险资产。美元等资产的波动同样加剧了黄金市场的波动。5月21日，国际金价重返3300美元/盎司大关。当日，国际金价上涨近1%，创一周多来最高水平。受此影响，国内金饰价格再回每克千元以上。

这与一周前的情景截然不同。5月13日，受国际金价跳水影响，国内金饰价格跌至千元以下，不少金饰在两日内下跌超30元。当日亚洲市场开盘，现货伦敦黄金、纽约期货黄金报3239.25美元/盎司、3240.70美元/盎司。

金价下跌源于避险情绪降温。5月12日，在中美发布《中美日内瓦经贸会谈联合声明》后，金价立即跳水。

“黄金已明显从单边上扬走势切换为高位震荡，受到众多消息面因素的影响，黄金市场上的多空力量正变得更为平衡。”嘉盛集团资深分析师Jerry Chen对《财经》表示。

黄金是宏观交易的重要品种之一，其价格走势易因全球政经局势变化。之所以5月21日国际金价上破3300美元/盎司大关，主要原因在于美元走软及近期美国财政不确定性刺激了对避险资产的需求。

5月16日，评级公司穆迪将美国的信用评级从最高级别的Aaa下调至Aa1。至此，美国已被三大评级机构全部降至最高评级Aaa以下。

拉长时间来看，自特朗普宣布“对等关税”，金价一路走高。其最高峰出现在4月22日，当日现货黄金价格一度突破3500美元/盎司。自4月以来，国际金价上涨超7%。

全球央行是其中的重要力量。据世界黄金协会的数据，一季度，全球央行购金244吨。近三年来，全球央行年购金量达1000吨。

亚洲买家是这背后的主要推手。高盛的研报显示，4月中上旬的几次价格拉升发生的交易时间段和结构显示，亚洲官方买家为主要推动因素。外汇局数据显示，4月末，中国黄金储备报7377万盎司，为连续六个月增持黄金。

“东西方黄金市场正在分化，亚盘投资者考虑的是更长期的逻辑——逆全球化、去美元化、外储换锚等。”一位上海交易员说道。

金价上涨亦驱动投资者纷纷涌入。渣打银行的数据显示，一季度，全球黄金ETF净流入192亿美元，为2023年以来的最大增幅。

黄金盛宴之下，暗含一场美元危机。沈联涛认为，国际金价升至历史高点，显示出一种根本的“去美元化”趋势——不是转向其他法币，而是转向黄金。特朗普试图靠关税重设国际体系，却无意中把国际体系推回了黄金本位制的方向。

截至4月13日的一周，尽管债券拍卖情况良好，但30年期美债收益率创下自1987年以来的最大单周涨幅，其表现与“9·11”和2008年金融危机时期大相径庭。美债收益率与美债价格反向波动。

如何多元化配置资产是投资者共同面对的问题。近期，总部位于中国香港的Infinity Family Office首席执行官Henry Hau在受访时表示，在经历互联网泡沫、亚洲金融危机和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很多家族办公室都对美国资产保持信心。然而，现在他们正考虑将20%-30%的美国投资组合重新配置到其他资产中。

展望后市，虽然当前金价震荡，但在瑞银贵金属策略分析师特维斯（Joni Teves）看来，国际金价有望在2026年突破3500美元/盎司。高盛更是认为，2025年底，国际金价或达3700美元/盎司。

特维斯认为，未来，美联储仍将降息以企稳经济，这将降低美债收益率，刺激资产管理公司、散户等投资者进入黄金市场。黄金被视作不生息资产，美债收益率下降降低了持有黄金的成本，推升了其价格。据瑞银预测，美联储或于9月开启降息，到2026年一季度将累计降息100个基点。

此外，特维斯还表示，受关税问题以及美国债务问题，美债资产的安全性受市场质疑。从优化国际储备结构角度，央行增持黄金的需求亦在上升。

这与不少投行的观点不谋而合。高盛3月底报告预测，各国官方部门积累黄金储备的趋势将持续未来三年。其原因在于，新兴市场央行不仅有多元化外储的需求，其外储中持有黄金的比例本身也低于发达国家。据该行统计，目前黄金占美国、德国、法国等国外储的比例达70%，全球的平均水平约为20%。与之相比中国、印度等新兴市场国家均远低于发达国家水平或全球平均水平。

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黄金在全球货币体系中的角色正愈发重要，这或持续推升金价。

国泰海通宏观首席分析师梁中华对《财经》表示，目前，全球贸易和货币的循环模式已改变。虽然贸易顺差国家依然在依赖美元进行国际支付结算，但赚取美元净头寸后已不再仅配置美债资产，而是会找寻第三方国家将美元换成黄金，第三方国家再配置美元资产。

“黄金正成为各国投资和外储的选择，扮演着对美投资的桥梁角色。如果将支付结算和价值储藏功能结合看，全球黄金将越来越多地流向贸易持续顺差的大型经济体。”他说道。

责编 | 杨明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