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题目,知情者便会质疑:你豈止三到窑湾?
是的,作为苏北大运河的服务人员,窑湾又在我服务的辖区内,几十年来,已无数次地到过窑湾——骆马湖淼淼绿水碧浪,城东南长长防波石墙,街西面尖尖教堂塔顶,市东头陈旧窄街短巷;黑隆隆的夜猫集,摩肩接踵、人声鼎沸;胖大大的酱晒缸,聚宝捂酿、满院飘香……昔日的记忆,久久萦绕脑海不能散去;崛起的锣鼓,又在撞击我的心房……
久负盛名的窑湾古镇,东望於海,西顾彭城,南瞰淮泗,北瞻泰岱,是黄金水道的金三角。自列入大运河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后,傍河而生的古商埠,梅开二度,再次迊来了繁荣昌盛的春天,成了今天的“小上海”,欣欣向荣、声名鹊起。就连我这个孤陋寡闻的退休老汉,也架不住社会上的鼓噪,孩子们也隔三差五的劝我去看看,开始还故作轻松地回应:早去过无数次了。后闻众皆赞,便心生疑惑:“真变了?”尔后渐失固执,决定随孩子们一起去旧地重游——
我们抄近路,好不容易找到车位。匆匆入市——满街人龙啊!“车挂轊,人驾肩”,熙嚷沸天。店悬招幌、街扬旗幡,百货琳瑯满目、各色地摊相连,南北特产、山珍海鲜,鱼跳虾跃、花红鸟欢,人涌车塞声怨、买卖吆喝不断。突然,声声锣响引得众目睽睽——忽见一红顶圆帽身着黑衣的汉子,肩挎腰刀,左手铜锣,右手扬搥“哐哐哐、哐,”嘴里高呼:“开市啰”“防火防盗……”众人好奇,均皆瞩目张望,我注视良久:这不就是古代的“保安”吗?既维持秩序,又提醒人们防火防盗。不比呆杵那里怒目金钢的现代保安更有人情味吗!一时兴起,写下一绝:
红顶圆帽皂衣深,
肩挎腰刀锣音沉。
太平盛市爱学旧,
闹市长街拌古人。
置身熙熙攘攘的闹市,家人们早挤散了,我带小孙子在河边空地上看水中风帆,听柳阴蝉鸣,学踩旁边的水车,流水哗哗,街市嗡嗡,拌着孩子们笑声,惬意极了……
时光荏苒,转眼又过了几年。时为邳州航道站的张跃站长邀我去窑湾、皂河玩玩,我爽快答应了——窑湾有古街、皂河有龙宫啊。
深秋时候,一个星期日的清晨,金风飒爽、阳光灿烂。我随张跃站长、贾传军摄影家一行3人,沿着运河北岸驱车向窑湾进发,右边河面上金波闪闪,水鸟在滩涂嘻戏,忧闲惬意……忽然“咔”的一声,传军把车停了下来,原来他看到一大片芦苇丛,灰白的芦樱夺目耀眼,几位男女工人正挥镰收割呢。在摄影家的眼里,是难得一遇的好镜头。只见他取出“长枪短炮”,一阵猛拍,我也乐得一旁观战助威。
很快到了窑湾,传军忙忙停车去了,我则随张跃站长走进了长街。看来他俩都是常客了,必毕他们还正在管理这段运河呢。
时序秋收吧?虽是周日,也游人稀少,我俩在东西古街里逛了一通。来到西首和传军汇合,走进了一个书场。他们是老熟人了,书场主人李修春先生让我们欣赏了他的许多古董收藏,又叫来了搭挡夫人赵丽凤,夫妻俩妆拌一番,扬琴起板,唯妙唯俏地为我们单独唱了几段洋琴。琴音袅袅,连板声声,字正腔圆、嗓音甜美,动作娴熟、叙事沧桑。是个老江湖老艺人了,给古镇添彩增光啦。
退休了。许多人都有建树,我却浑愕度日,录录无为。一日见人赋诗作文,好不潇洒。意欲效之,便寻榜样,偶见《邳州文化》杂志,认为徐景洲先生有学问,不然怎么能当主编呢!想结识却不认得,恰巧在一次聚会中,认识了徐老师,谈起文学,他如数家珍,且鼓励我:“你写多少我就给你发多少。”这太诱人了!我将信将疑地把我们村革命故事,写了几篇发给他,他都马上配图在《文化佳园》上登了出来。我大受鼓舞,一发不可收拾,写家乡革命故事,写运河风雨春秋,写生活经历人物,写人生沧桑感受。又一日,我同事张淑娟告诉我,她的对门临居周伯芝老师很有学问,经常写文章。我大喜,一天下课后即蹬车前往,周老师热情接待了我,问我喜欢写什么,是否有作品。我当时在诗词班学习,恰巧《徐州诗词三十年》登了我几首诗,周老师看后大乐,並劝我要写熟悉的,不仅写诗,也要写文章,你在大运河干了一辈子,还没有东西写吗?
一句话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便又写起了大运河……于是大运河和王庄村的革命人物故事成了我的主要素材。记得有一篇描写大运河的《运河卫士》,还得了征文一等奖呢……2021年是党的诞辰100周年,《文化佳园》连载了我的描写王庄村革命故事的《房亭河风云》。一天,负责邳州文化研究会的邳州前政协付主席刘彤先生见到我,寻问我的写作情况,並有意将《房亭河风云》作为红色文学集结出版,並安排颇有学问的晏文军、刘汉超把关审稿,不久大功告成!晏老师还给我另部书稿写了序言,更是珠玉生辉,文采飞扬,他是我们汉语言的授课老师,将难懂难读、诘屈聱牙的文言文,释义解感,讲读得流利顺畅……联想到这些,都让我十分感动,原来有这么多人关心我的文学创作啊!自此,我便和邳州的文人老师们熟了起来。谭丰华、徐尚云、周保忠……诗人杨华、葛兰、韩洪江……等等(恕不一一列举)也认识了邳州文学大咖高福岗、周唯一、张士伦等。他们人人均握灵蛇之珠,个个皆抱荆山之玉!都是我的楷模、榜样和良师益友。
文人不甘寂寞,常聚会沙龙,我自然也和大家混了个面而熟。
一日小聚聊得开心,才知沈昌顺夫人朱xx和我夫人吕xx竟是颇近的表姊妹,同时又都与徐尚云先生各有親戚关系。我们三人,又都曾是邳州港务局同事,但当时亲戚一事却浑然不晓,今一说明坐不住了,有人提议应该聚聚。次日便由昌顺倡议,同车去游窑湾。
朱和吕俩表姊妹还是年轻在家时见过面,都好几十年了……一见面激动相拥,“姐”、“妹”连连,我调侃:“过去是一头青丝的小大姐,现在是白发浩首的老马马了。”众皆大笑。
在沈强开的面包车里,三家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车子在岸堤公路上飞驰,大家虽都去过窑湾,然而今天不同,亲连亲地携手同游,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车子很快在窑湾码头处停下。但见牌楼高耸,雾气迷漫,金字高悬,雕梁画栋。众人顿觉身在人间,却犹如天上……故惊呼“天上人间”呀。大家徘徊欣赏良久,纷纷拍照录象留念。
进入盼望已久的老街深巷,古建筑比比皆是,一堂靓铺,二层独楼,三山连脊,四合小院……古朴典雅,古色古香。街面虽窄却绵长,市场虽小但风光。各家商会林立,满目商品琳琅。卖玩具的,售古装的,小吃、凉茶、游戏、古玩……目不暇接,应有尽有。朱女士高兴地买了条玩具龙,说是孙子属相为龙,要让孙子高兴高兴。
我边走边看,前头到了一个场面宽阔的十字路口,再往前是隆起的大桥,那边应是“又一村”了;左边是“东望於海”的方形堡瞧楼,右面为“龙舟驿站”。驿站座落于码头前面,大门洞开,恰巧一人正摆臂昂首跨门而出……两旁石狮蹲坐,彩球直坠地面,门头红灯高悬,边嵌金字长联。门前水面宽阔,拾级而下,游船可直通左前方的凉亭,同来的几人正坐在那里歇息呢,他们招手让我过去,徐尚云讲述了新发现:原来前面的那座旧楼,竟是徐尚云岳父沈玉叶老先生曾经住过的房屋——1950年刚解放不久,李清溪便是新沂县(新安镇)县长,沈玉叶则是窑湾镇镇长,沈镇长全家就住在这里。因沈不识字,连名子也不会写,以后便告老还乡,去了老家黄墩湖地区……据说沈老先生当年贫穷,挑担要饭来到窑湾讨生活,参加革命、当了镇长……
再说李清溪县长也有曲折,解放前夕,他曾托一老乡捎书家中,预告家乡快解放了,等解放后再回家看看吧。本是平常家书,却被“老乡”拿到敌占区邀功,换了50块大洋。家书入了敌档,解放后成了问题,李清溪也冤枉折戟,免去新沂县长,直到多年后复查斟别,才又去了盱眙、邳县当县长,到了徐州做专员。
徐尚云这一介绍,觉得颇有意义,众人即前往楼前拍照合影记念,我也专到楼前小院察看,里面堆满杂物,不知又是哪一家了!
屋山墙这边空地上,是组集市交易的群雕,一长袍长辫的“中人”手握木杆大秤,神情专注,度量秤星,对面的交易人,一袭长衫瓜皮帽,双手背后,故做镇静,而双眸却紧瞅前面的秤星,金灿灿的秤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是公平的化身,更是正义的力量。一旁赤膊盘辫的壮汉,应是杂工了;旁边的账桌上,算盘、账簿、笔墨一应具全。体现了古人公平交易、童傁无欺的社会理念,也正是窑湾人民古道热肠的真实写照!不然的话,古镇怎么会是大运河畔的璀灿明珠,窑湾又怎么能成名闻遐迩的苏北小上海呢?